隨著<投名狀>這部電影的上映,清末四大奇案之一的"張汶祥刺馬案"再度受到大家的關注,兇手被抓,動機卻迷霧重重, 至今難有定論。 投名狀則表現出為兄復仇及政治陰謀,不過是歷史上眾多猜測中的兩個版本而已。
投名狀中有一個情節是太平軍蘇州守將變相自殺,死於劉德華扮演的清廷將領之手,這純屬虛構。事實上,淮軍攻破蘇州時,太平軍的將領是慕王譚紹光。他16歲參加太平軍,後隸屬忠王李秀成,勇敢善戰。在蘇州保衛戰中,他在議事過程中被太平天國內部的叛徒刺殺。
清末四大奇案之"刺馬案"新解
作者:高尚舉
1870年(同治九年)8月22日,上任僅兩年的兩江總督馬新貽在箭場參加完閱射後步行回官署,剛走到官署後院門口,突然從人群中閃出一人,一邊口呼冤枉,一邊拔出匕首,刺入馬新貽的右肋。冷兵器時代的刺殺行動技術含量要求非常高,荊軻刺秦王儘管挖空心思最終還是一去不復返。可是,就在檢閱完軍隊回家的路上,在成群的親兵隨從護衛下,堂堂的兩江總督竟被一個大街上竄出來的刺客刺中了,而且刺得非常到位,馬新貽第二天就斃命了。怪不得慈禧太后接到奏報後吃驚地表示:“馬新貽此事豈不甚奇?”
更奇的還是刺客的供詞。據刺客供稱,他叫張汶祥,46歲,河南人。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南下寧波販賣氈帽,當過四年太平軍,其間救過一個叫時金彪的清軍俘虜。後來看到太平軍勢力不支,與時金彪趁機逃出,輾轉回到寧波,與南田海盜團夥往來親密。他交代的殺人動機有三點:一是他回到寧波後發現自己的老婆和錢財被一個叫吳炳燮的霸佔了,於是找到時任浙江巡撫的馬新貽攔轎喊冤,馬未受理。他只好到寧波府告狀,雖然要回了妻子,但是錢沒有追回來,氣急之下,逼老婆吞煙自盡,馬應該對他的不幸負責;二是他的很多海盜朋友被馬巡撫捕殺,海盜們說他最講義氣,應該殺馬新貽為朋友報仇,同時也泄私憤;三是他私自開的“小押”(重利盤剝的典當行)生意被馬巡撫明令禁止,絕了他的生路,加深了他對馬的憤恨。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終於使張汶祥動了殺心,一路跟隨馬新貽從浙江到了福建、江蘇,兩年之後終於找到機會將其刺殺。
這份供詞漏洞百齣,卻是官方認可的定讞,白紙黑字,簽字畫押,尚存于台北故宮博物院。
-民間流傳的說法:為兄弟復仇?為國家鋤姦?
張汶祥刺馬不惜性命處心積慮兩年,就出於這麼簡單的動機?顯然不能服眾。因此從馬新貽被刺起,關於張汶祥的殺人動機就有很多種說法。
《清稗類抄》就蒐羅了另外兩種:一說馬新貽在合肥辦團練曾被捻軍頭目張汶祥俘虜,張久欲投清,就放了馬新貽,並連同其友曹二虎、石錦標與馬結為異姓兄弟。後馬新貽編選張汶祥的降軍為山字營,並屢立戰功,很快就升遷到了安徽布政使,對三位出生入死的兄弟卻逐漸冷淡。這時正好曹二虎把妻子接來同住,馬見曹妻美貌,不僅設法騙姦,還誣陷曹二虎“通捻”將其捕殺。張汶祥為替二虎報仇,將馬刺殺。
另一種說法是,張汶祥最初與一個叫徐弁的同是太平軍李世賢部戰士。李世賢兵敗後,徐投奔馬新貽,成了馬的親兵,張汶祥則到寧波開小押店為生。一次,張到杭州訪徐,徐密告他說馬新貽正私通甘肅回王準備反清(馬新貽是回民),回王軍隊不日將南下,江浙一帶由馬負責征討。張汶祥當場怒罵:“此等逆臣,吾必手刃之!”後又因馬新貽下令取締非法營業的小押店,張汶祥生計被斷,出於國仇私憤刺殺了馬新貽。
-“督撫不和”之說在審案過程中得到了官方討論
《清稗類抄》成書距刺馬案未久,可見這些說法產生很早,但都只在民間流傳,而馬死於“督撫不和”的說法卻得到了官方討論,此說是案件審理過程中由太常寺少卿王家璧正式提出的。
當時江蘇巡撫丁日昌之子丁惠衡犯了案子,歸馬新貽查辦。王家璧認為丁向馬“請托不行,致有此變”。他還說這個傳聞流傳很廣,而且傳播得很遠。丁日昌“本係矯飾傾險小人”,江南官員那麼多,大家偏偏懷疑他,未必是空穴來風。清廷向來鼓勵官員“風聞言事”,王家璧此舉也是人臣本分。但他的奏折當時就遭到了主審官鄭敦謹的否定,鄭認為丁惠衡的案子始終都是丁日昌大義滅親,自行奏辦,不會向馬請托,當然也不會有懷恨殺人的事。事實的確如此,況且丁惠衡當時尚未投案,未經審理,更沒有被殺頭,丁日昌恐怕不至於因為走後門不成就動了殺心。
此外,章士釗認為:“夫文祥,官文書明明宣稱洪秀全余黨,粵捻兩通,而其報仇遠因,則在南田圍剿一役。”章先生所說的南田洪秀全余黨,在張汶祥的供詞中是海盜,與太平軍毫無干係。這很可能是章先生把張汶祥參加太平軍的經歷與海盜混淆了。說張汶祥為太平軍報仇,可能性似乎不大。
-湘軍集團是元兇的說法缺乏紮實的證據
馬新貽死於湘軍集團策劃的政治謀殺案的說法起源也比較早,其中論述最全的是高尚舉的《刺馬案探隱》。他認為,在鎮壓太平軍的過程中,曾國藩的湘軍實力逐步做大,成了朝廷心腹大患,於是慈禧把曾國藩調離兩江總督的位子,派馬新貽擔任,以牽制湘軍勢力。另外,馬還肩負著調查太平天國財寶去向的慈禧密令。馬的到任觸動了湘軍集團的利益,所以湘軍指使張汶祥刺殺了馬新貽。
隨著電影《投名狀》的上映,高先生觀點多次出現于報刊網路,被認為最接近真實。但是仔細閱讀完高先生的著作後,很容易就會發現他的說法難以讓人信服。如作者說湘軍將領曾給張汶祥立碑。這是一條關鍵證據,可是出處在哪呢?不註明資料來源是史書大忌。而高先生的著作還有另一大硬傷,那就是小說化。如寫欽差張之萬等三位主審官慾將案件拖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三人商議的具體情節、對話、各自表情動作,作者描繪得栩栩如生,如同親見,這顯然是一本歷史考證著作不應該有的。而細究之下,這些情節描寫竟然出自高陽的《慈禧大傳》!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兩相對照,就可知此言不虛。這就非常難以置信了,高陽先生雖然深諳清史,但是其最成功處在於小說,小說中真真假假,怎麼可以拿來做史料看呢?
此外高先生雖然指出了馬新貽死於湘軍主使的一些蛛絲馬跡,但並沒有給出任何確鑿證據,作者提出的一些理由也多經不起推敲。如慈禧密令馬新貽調查太平天國金銀的下落以及馬新貽上任前對兄長表示自己凶多吉少,這兩條關鍵證據,據作者所說,是得之於馬新貽後人,這就使其可靠性大打折扣。所以馬新貽死於湘軍的說法,儘管存在這樣的可能,但還缺乏紮實的證據。
-此案牽扯麵太廣,傳奇因素眾多,真相已被淹沒
曾國藩的幕僚薛福成曾在日記中說:“或謂必有指使之人,或有以帷薄事疑馬公者。蓋謂汶祥奮不顧死,非深仇不至此也。”
張汶祥究竟受何人指使?是湘軍、太平軍還是海盜?如說因帷薄事(男女歡合之事)被殺,似乎又陷入了“漁色負友說”,此說如此盛行,原因何在呢?張汶祥的供詞是官方捏造的嗎?為什麼供詞中張會說“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如果張與馬並不認識,那麼到底是什麼導致張對馬懷有如此深仇大恨?如果張與馬相識,馬的遺折為什麼說自己是被“不識姓名之人”所刺?刑部尚書鄭敦謹審完案後未及回京復命就在途中上書以病乞罷,而他14年後才亡故。是因為未審出真相,羞于做官嗎?一切都是未解之謎。
總督被刺殺本來就罕見,何況又糾結著湘軍、太平軍、捻軍海盜,甚至傳教士等眾多集團,牽扯到慈禧、曾國藩、丁日昌等重要人物,包含著反清、報仇、奪妻等諸多傳奇元素,怪不得說法蜂起、真相難求。也許正因為太受關注,世人給出的答案太多,反而將真相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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